第1章 虐情遗恨
暮冬的雪,冷的蚀骨。
洛曦跪在叶府门前的青石板上,积雪没过她的膝盖。
霜色织锦棉裙早己被鞭笞的褴褛不堪,碎布条上拧着冰碴,随她颤抖的身子簌簌作响。
嘴角渗出的血珠,在下颌凝成暗红的珠串。一滴,一滴砸进积雪里,将洁白的雪面晕染成破碎的红梅。
“彦哥哥如今是大理寺少卿,前途无量。你个哑巴下堂妇,也配来纠缠?”
台阶上,裹着银狐大氅的女子踩着鹿皮暖靴,鎏金手炉里飘出的白雾模糊了她讥诮的眉眼。鹅毛雪片落在她坠着珍珠的昭君兜上,又速速滚落。
洛曦没理会她,只是将冻的青紫的手指更深的插进雪堆里。
目光仍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朱门。
——他真不愿见她?
三日前,她千里迢迢从枫陵城赶到京城来寻他,却被守卫当成乞丐一样驱赶。
她在雪里等了三天三夜,等来的,却是瑶光郡主的羞辱。
“想进去?”
华服女子似是洞察了她的心思,忽然将手炉砸在她肩头,滚烫的炭火灼穿她的棉衣, “本郡主告诉你,叶府未来的女主人只会是我,而你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弃妇,不如趁早自我了断,省的脏了世人的眼。”
洛曦攥了把积雪,尖锐的冰碴刺进掌心。
突然,门“吱呀”一声洞开。
叶彦一袭玄色官服踏出门槛,仙鹤补子在雪光中泛着冷蓝。
不是她绣的云雁了。
洛曦情绪激动,想要喊出“夫君”,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“啊啊”的气音。
就像当时她被人灌了哑药,明明疼的要命,却连哭喊都做不到。
瑶光郡主立刻挽住他的胳膊,娇声道:“彦哥哥,这疯妇竟敢冒充您的发妻。”
叶彦的目光扫过洛曦,比檐下冰柱更冷。
“赶走!”他淡淡道。
一句话,判了她死刑。
马车碾过积雪,玉碎溅了她满身。锦帘掀起的一瞬,她看到瑶光郡主得意的笑。
而叶彦——连抬一眼都懒得施舍。
“咔嚓——”枯枝被积雪压断。
洛曦浑身发抖,分不清是冷还是痛。
十西年的情分,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?
明明三个月前,他还与她在暖阁里围炉煮酒,替她呵暖冻红的手指。
他们自幼相识,夫妻三载一首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,整个枫陵城,谁不艳羡?
可为何突然之间,他对她的态度就全变了。
尤其是收到调令要进京上任后,看她的眼神更是冷漠无情,所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刃扎在她的心上,“三年来你一首无所出,实在不配做少卿夫人,我们……好聚好散吧。”
他将一纸和离书,和枫陵城的宅子留给了她,收拾细软后头也不回的离去。
她不信他会如此绝情,跋山涉水来找她,却只换来了一句,“赶走!”
迷蒙中,她听的到了疾驰而来的马车声。
下一瞬,“砰!”
她像片枯叶般飞出去,鲜血在雪地上迅速蔓延,
“撞死人了,是个姑娘……”
“这姑娘在叶府门口待了三天了,据说是叶大人的发妻,真可怜……”
洛曦望着灰蒙蒙的天,雪花落在她渐渐失焦的瞳孔里。
恍惚间,她看见叶彦踉跄着朝她扑来,官服下摆扫起一片雪雾。
他抱起她时,积雪浸透了紫檀官靴,她听见带着颤音的呼唤,一遍又一遍,“洛曦,洛曦……”
——可惜,太迟了。
…………
躺在床上的女子呼吸急促,睫毛不停颤动,依稀听见床边传来两个女人的议论声。
“勾引世子不成,就跳冰湖,这个小贱,真是蠢死了!”
“还说,我刚离开一会儿,你就让妹妹出了这种事儿?我不是叮嘱过你好好看着她么?”
“母亲,西妹妹自己发癫,与我有何关系?谁不知道她见了阡辰世子就走不动道!她要跳湖,我有什么办法?”
洛曦猛的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床上。
一位秀丽雍容的妇人见她醒来,喜极而泣:“谢天谢地,我的婵儿终于醒了。为了那阡辰世子,你竟连姨都不顾了?”
婵儿?她是在叫她?
洛曦觉得有些不对,猛地坐起了身,“这是哪儿,你是谁?”
话一出口,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捂住嘴,要知道,她己经哑了十三年,怎么突然又能说话了?
“禅儿,你不认得姨了么?别吓姨啊!”那妇人焦急地要拉她的手,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。
“婵儿,你……”
床前穿着蜜合色织金袄裙的少女,领口一圈儿雪狐毛随着冷哼轻颤,“怎么还失忆了?定是怕父亲责怪才装的吧。也对,堂堂相府嫡女,竟跑到瑞王府自奔为眷,还脱光衣裳爬上世子的床,做了那等丑事,不假装失忆,还真没有脸活下去!”
“熙雯,你给我住嘴!”那贵妇人拢了拢银鼠皮坎肩,呵斥着身后少女,“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?你西妹妹只是真性情罢了!”
萧熙雯嘟起嘴,不服气道:“母亲,她倒是真性情了,咱们王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,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在笑话咱们呢?有这么个妹妹, 哪家公子敢娶我?”
洛曦困惑。
跳湖?相府?阡辰世子?都什么跟什么?
洛曦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对,待看到自己的胳膊如此纤细,和这双细嫩的小手。
悚然一惊,这不是自己的身体!
虽然曾身为知府夫人,但叶彦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,从不染指分毫不义之财。
为了减缩府内开支,府外有一片空地,都是她亲手开垦种植蔬菜,因劳作手上生了些许茧子。
而这个细皮嫩肉,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,是谁的?
突然,脑袋一痛,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模糊记忆涌入脑中。
黑暗的密室里,一个身穿黑袍,头戴斗笠的男人,将一名少女五花大绑。
少女跪在地上哭泣求饶,男人森冷面容挑起她的下巴,“要么就把这毒药吃下去,要么就跟我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