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末班车
易山站在公交站牌下,雨水顺着冲锋衣的褶皱流进袖口。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,吴教授那条短信在黑暗中格外刺眼:【落魂山材料己备齐,速来】。发送时间是三天前的子时,正好是母亲忌日的凌晨。
他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。病床上的母亲突然坐起,枯瘦的手指掐进他手腕,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擦净的香灰。"山儿...永远别..."
中巴车的远光灯切开雨幕时,易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霉味——和父亲出事那天一样的味道。1998年县博物馆的档案照片里,那辆侧翻的考古队运输车内部,也弥漫着这种陈腐的檀香混着铁锈的气息。
"要上就快。"
司机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。易山注意到他后颈贴着的黄符边缘己经卷曲,露出下面青紫色的皮肤。当他抬脚跨过车门下方那道红漆符咒时,左腕的旧伤突然抽痛。那是十二年前的手术疤痕,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红晕。
伤口的疼痛让他想起父亲最后那个电话。背景音里有同样的、指甲刮擦金属的声响。
车厢里空荡荡的,但后排座椅上散落着几片枯叶。易山在倒数第二排坐下时,皮革发出湿漉漉的呻吟。他的余光瞥见车窗内侧的抓痕,呼吸顿时一滞——那些凌乱的痕迹中,有几道特别深的划痕组成了反写的"卍"字。
父亲书桌抽屉里锁着的拓印纸。石碑纹路上这个倒转的符号,旁边用红笔标注"灵脉节点标记"。
"过界碑了。"
车身猛地颠簸。易山的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,看见路边蹲着一尊残缺的石像。月光照亮它仅剩的三根手指,指甲部位镶嵌的铜钱正渗出暗绿的锈水。最中间那枚铜钱上,"乾隆通宝"的"乾"字右半边被刻意磨平了。
父亲的钱币收藏里,那枚被锁在保险柜的怪钱,边缘也有同样的磨痕。
当车辆最终停在石牌坊前时,易山的电子表开始疯狂跳秒。表盘玻璃内侧凝结的水珠排列成蚯蚓状的纹路,像极了父亲笔记本上那些被称为"灵脉"的曲线图。他鬼使神差地拍下照片,却发现取景框里牌坊上的"涤罪"二字变成了"赎罪"。
易山迈下台阶时,有什么东西硌到了鞋底。弯腰拾起的半枚铜钱边缘锋利,瞬间割破了他的指尖。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的刹那,整条山道的陶土油灯突然自燃,火苗窜起三尺高后又猛地缩成绿豆大的青绿色光点。
浓雾中传来菩提子碰撞的声响。穿黄袍的老者走出时,易山发现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——和吴教授去年在考古现场被石碑砸断的位置一模一样。
"易先生?"老者的笑容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标准弧度,"贫道玄尘,受吴教授所托为您引路。"
易山注意到老者说话时,后腰别着的铜钱剑正在无风自动。那些铜钱中央的方孔边缘布满锯齿状缺口,像是被什么强行撑裂过。当玄尘转身时,易山突然看清他黄袍下摆绣着的暗纹——正是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那块手帕上的银杏叶图案。这个发现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,记忆却像蒙了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。
庙门前的石貔貅左眼窟窿里塞满缠着头发的铜钱。易山刚靠近,那些铜钱就"叮叮当当"地跳动起来。最上方那枚突然弹起,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。
玄尘的铜铃毫无征兆地炸响。老道盯着易山手腕上渗出的血珠,第一次露出活人的表情:"净蚀之血...沈家的血脉果然没断干净。"
易山正要追问,突然听见庙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——和吴教授失联前录音里的声音一模一样。他顾不上擦血就冲向声源,却没看见玄尘弯腰拾起那枚沾血的铜钱时,黄符下的嘴角咧到了耳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