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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熹微。
八点整的“知养生”诊所门口。
萧云川的身影比预约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出现。
他身上的阿玛尼西装皱得像被揉过的A4纸。
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。
眼下两团青黑在苍白的面色衬托下格外明显。
他手里攥着一沓文件。
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。
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气场。
程远志啃着煎饼果子溜达过来时。
差点被萧云川这副尊容呛到。
“哟，萧总。”
他咽下嘴里的食物。
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“昨晚梦见Excel表格追杀您了？”
萧云川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声音沙哑：“比那更糟。”
他“啪”地把文件拍在问诊台上。
纸张散开。
露出醒目的标题——
《萧氏集团员工集体辞职信》。
署名栏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蚂蚁搬家。
占据了整整三页纸。
白薇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，冷眼扫过文件。
“症状加重了。”
“从‘认知失调’升级成‘众叛亲离’。”
“他们居然联名要求取消‘狼性KPI’。”
萧云川抓狂地扯了扯领带。
“还说要来你们这儿团建。”
他指着文件最后一行的备注栏。
上面确实写着“建议团建地点：知养生诊所”。
程远志笑眯眯地凑近。
像看珍稀动物一样打量着萧云川。
“恭喜啊萧总，您的员工终于学会‘阴阳调和’了。”
他故意用中医术语调侃。
“这是集体觉醒的征兆。”
诊所的门被推开。
一阵嘈杂声涌进来。
候诊区转眼间挤满了穿着萧氏集团工服的员工。
气氛瞬间从宁静的诊所变成了喧闹的菜市场。
“白医生！我司HR说‘带薪病假’是西方资本主义毒药。”
一个顶着鸡窝头的程序员举着保温杯大喊。
杯壁上贴着“代码写不完，咖啡不能停”的贴纸。
旁边戴着厚重眼镜的设计师捂着眼睛。
“程医生，我们老板说‘视网膜脱落是设计师的勋章’。”
“他管这叫企业文化。”
“沈医生。”
一个财务打扮的年轻女孩崩溃地抓着头发。
“他们让我做假账，还说‘不做就优化’。”
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“这是威胁吧？这绝对是威胁吧？”
白薇面无表情地翻开一本新的病历本。
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。
“集体诊断：过劳型反抗综合征。”
她抬头扫视一圈。
“建议治疗方案……”
程远志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扩音喇叭。
“罢工……啊不是。”
他瞥了眼脸色铁青的萧云川。
及时改口。
“是‘带薪养生疗愈套餐’。”
“本诊所特别优惠，萧氏集团员工打八折。”
萧云川的血压肉眼可见地飙升。
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。
“你们这是煽动员工造反。”
“这是商业破坏。”
姜芸酥适时地端来一杯茶。
温柔得能滴出水。
“萧总，喝杯‘降火顺气茶’吧？”
杯底沉着厚厚一层黄连和苦瓜片。
水面飘着几粒枸杞。
像是对他最后的怜悯。
萧云川盯着那杯散发着苦味的茶。
垂死挣扎道。
“没有狼性文化，公司怎么在竞争中生存？”
“你们这些搞中医的懂什么商业逻辑。”
白薇突然起身。
鞋子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。
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表。
甩在萧云川面前。
“那请萧总解释下，为什么贵司‘狼性’三年，净利润反而下降20%？”
报表上用红线标注的地方赫然写着——
“管理层薪资上涨300%，员工离职率突破60%。”
程远志适时补刀。
“按中医说法，这叫‘虚火亢盛’。”
他戳了戳报表。
“表面看着猛如虎，其实内里早被掏空了。”
他凑近萧云川耳边，压低声音。
“就像您现在的肝气郁结一样。”
萧云川哑口无言。
手指无意识地着报表边缘。
那些他从未仔细看过的数字。
此刻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。
傍晚时分。
萧云川独自坐在诊所后院的老槐树下。
盯着手机里99+的未读消息发呆。
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显得格外孤独。
“怎么样，‘己读不回’的快乐体会到了？”
程远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一罐冰啤酒划过抛物线稳稳落在萧云川怀里。
萧云川拉开拉环。
泡沫溢出来沾湿了他的手指。
“我以前是不是特别混蛋？”
他低声问。
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。
白薇从阴影里走出来。
月光给她的白大褂镀上一层银边。
她递给萧云川一份文件。
“现在意识到，不算太晚。”
文件封面上写着《萧氏集团健康管理试行条例》。
第一条就用加粗字体标注：
“禁止下班后发工作消息，违者罚扫厕所一周。”
萧云川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他快速翻阅着这份条例。
禁止无意义加班。
保证带薪休假。
取消狼性KPI。
设立心理咨询室……
每一条都首指他公司最尖锐的问题。
他突然抬头。
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。
“如果我照做，你们能帮我留住员工吗？”
程远志咧嘴一笑。
变魔术似的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POS机。
“那得看您诚意了。”
他晃了晃机器。
“先结清诊金。”
“现金还是刷卡？”
萧云川离开后。
药房里。
白薇正在整理药材柜。
当归、黄芪、陈皮的气味在空气中交织。
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，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程远志晃着那个绣有“薇“字的香囊。
声音里带着笑意。
“白医生，我的‘当归心’怎么跑你那去了？”
“捡的。”
白薇头也不回。
手上的动作却微微一顿。
程远志突然贴近。
他的前胸几乎贴上她的后背。
呼吸拂过她的耳廓。
“可里面多了片陈皮。”
他指尖掠过她泛红的耳垂。
“酸味入肝，苦味入心。”
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。
“你这是在治我的相思病？”
白薇耳尖红得能滴血。
反手精准地按在他合谷穴上。
“再胡说，下次扎哑穴。”
程远志低笑出声。
突然握住她纤细的手腕。
拇指轻轻按在内关穴上。
“你心跳快了。”
他得意地宣布。
月光透过雕花窗棂。
将两人的影子交叠在药柜上。
一罐当归的标签微微，像是偷笑的嘴角。
窗外。
知养生的招牌在夜风中轻轻摇晃。
仿佛在见证着什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