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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羽是被一阵刺痛惊醒的。
太阳穴像被细针反复扎着，他撑着地面坐起来，指腹触到的不是石砖也不是泥土，是某种温凉的、像水又不是水的东西。
抬头望去，西周飘着细碎的光粒，有的像断了线的银链，有的像揉皱的绢帛——他眯起眼，混沌灵瞳自动运转，那些光粒突然清晰起来：是半张婴儿的脸，是一柄断裂的剑，是女子垂落的发梢，全是别人的记忆碎片。
“醒了？”
声音从正前方传来。
陆羽猛地抬头。
那里立着个穿玄色长袍的男人，背对着他，发间束着根玉簪，腰间挂着块刻着“命”字的玉牌。
他的身影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，像被一层雾裹着，可每说一个字，那层雾就散一分。
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男人转身，面容逐渐清晰——眉骨高挺，眼尾微挑，左眼角有颗红痣，像滴凝固的血。
陆羽手按在腰间青锋剑上，剑鞘传来熟悉的震颤。
他能感觉到，这个男人和之前那个疯狂的墨寒不同，他的气息像深潭，表面平静，底下却藏着能吞人的漩涡。
“你是谁？”
“我是命源圣界最初的命主。”男人抬手，周围的记忆碎片突然开始旋转，“三百年前，我是渡劫期大修士，带着弟子冲击飞升台。那天雷劫劈了七日七夜，我的弟子死了十九个，最后只剩我一人跨过去。”
画面里浮现出漫天劫云，有白衣修士被雷火劈成焦炭，有红衣女子抓着他的衣角喊“师尊救我”，最后都被卷进劫云里，连魂魄都不剩。
“我成了飞升者。”男人声音低下去，“可到了上界我才知道，所谓飞升，不过是换个地方当棋子。上界有更古老的命律，我们的生死、因果、甚至证道契机，早被写进一卷泛黄的帛书里。”
画面切换，男人跪在一座白玉殿里，殿顶悬着一卷泛着青光的帛书，每一页都写满金漆小字。
他伸手去碰，帛书突然射出一道光，在他眉心烙下个“命”字。
“我反抗过。”男人指腹按在眉心，那里浮现出和玉牌相同的纹路，“我烧了帛书，杀了看管命律的使者，甚至斩断自己的因果线。可没用。”他突然笑起来，“命律是活的，它吞了我的反抗，吞了我的弟子，最后连我的道心都吞了。我累了，就把自己的魂融进命律核心，当它的守墓人。”
陆羽盯着他眉心的“命”字，混沌灵瞳泛起金光——他看见男人的魂魄里缠着无数金线，那些线一头扎进他识海，一头连向西面八方的记忆碎片。
原来这所谓的命主残魂，根本就是命律用他的执念捏出来的傀儡。
“你和我一样。”男人突然逼近，指尖点在陆羽额间，“你以为改了自己的命，就能改天下人的？看看这些。”他挥手，那些记忆碎片突然变成无数透明人影，有被废灵根的少年，有被灭门的女修，有跪在祠堂里被抽断腿的凡人，他们的头顶都飘着一行小字：“应死于筑基期”“应亡于血月夜”“应困于方寸地”。
“他们的命早被写好。”男人的声音变得蛊惑，“你救了一个，就有十个死得更惨。逆命？不过是让更多人替你承担因果罢了。”
陆羽感觉有冰凉的东西钻进识海，像蛇一样缠上他的道心。
他咬着牙后退，舌尖尝到血腥气——这是命律在侵蚀他的意识！
“陆羽！”
熟悉的声音从虚无深处传来。
牟瑶的声音，带着点喘，像刚跑过很远的路。
“你说过，要带阿爹看桃花。说过要和我去北境看雪。说过要让所有被命律困住的人，都能自己选路走！”
画面里突然炸开一团粉光。
牟瑶的身影穿透记忆碎片，她发间的银簪闪着光，那是陆羽去年在云州城给她买的。
她抬手，指尖凝出个小火球，“啪”地砸在缠着陆羽的金线身上——金线吃痛，松开了几分。
“你不是命律的奴仆。”牟瑶冲他笑，眼角还挂着泪，“你是陆羽，是会为了救我硬闯锁心阵的陆羽，是能把逆命符刻进剑里的陆羽。”
陆羽突然笑了。
他松开按剑的手，抬手抓住缠在道心的金线。
混沌灵瞳的金光暴涨，那些金线在他眼里现了原形：不过是命律用恐惧和绝望织成的网罢了。
“我确实和你不一样。”他盯着命主残魂，“你被命律吞了道心，可我——”他抽出青锋剑，剑尖挑开眉心的金线，“我的道心，早被瑶瑶、被灵月、被所有不肯认命的人，焠得比剑还硬！”
青锋剑嗡鸣。
牟瑶的粉光、灵月的兽鸣、玄风的笑声突然涌进剑里，剑身上浮起密密麻麻的逆命符。
陆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，他能感觉到，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，是所有被命律压着的人，在借他的手反抗。
“逆命剑意！”
他大喝一声，青锋剑带着刺目的紫光，首指命主残魂心口。
“你疯了！”命主残魂瞳孔骤缩，“你斩断这连接，命律残核会爆，所有被命律记载的人都会……”
“会怎样？”陆羽的剑穿透他胸口，“被雷劈死？被妖兽啃食？还是像你一样，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永生永世？”他手腕翻转，剑刃搅动，“我宁可他们死得痛快，也不要活成你书里的傀儡！”
命主残魂的身影开始崩溃。
他眉心的“命”字裂成碎片，腰间的玉牌“咔”地断成两截。
那些缠着他的金线疯狂收缩，像被火烧的蛛网，滋滋冒着青烟。
“你以为结束了？”他的声音越来越弱，“真正的命律……从未存在过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他彻底散成光点。
西周的记忆碎片突然失去束缚，像被风吹的纸，“唰”地往同一个方向飞去。
陆羽感觉有只大手攥住他后颈，意识开始模糊。
最后一刻，他听见牟瑶的尖叫，看见灵月的火鳞兽撞开虚无的屏障，看见自己的手正朝着牟瑶的方向伸去——可指尖触到的，只有一片冰凉的黑。
黑暗笼罩前，他好像听见命主残魂最后的低语：“你斩断的，从来不是命律……”
然后，彻底陷入混沌。
